来从蜀国游 2

锦城旧影绰

2126年6月23号
这天晚上，湘云没有到自习室复习功课，也没有去数字世界，而是迫不及待地走进远程控制室，几日来犹豫不决，她终于下定决心“去”成都看看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和期盼，站在中央体感捕捉区，按下嵌入壁内的启动按钮。
低微的嗡嗡声后，仅有一人大小的控制室逐渐暗了下来，前方球壁屏幕变化着闪过制造公司logo，接着，界面上出现了中国地图，尽管有语音输入，湘云还是使用悬空的光学键盘键入“成都古蜀主题公园”。
地图放大，实时的卫星地图仿佛从飞机上向地面观望，灯火明亮的城市街道仿佛一条条金色丝线勾勒出天府的地形区域，最终屏幕上用红线框出了公园的边界。在那之中，有近百个小小的绿色锥形标记。
那就是可以“穿戴”的机器人。
点开绿色标记，就能看到对应机器人的3D示意图以及各种参数。湘云选择了一个普通的型号。
短暂的等待中，她紧张得心砰砰直跳。连接加载在几秒内就完成，于是，她来到了成都。
声音与图像不分先后地拥挤过来，穿着各式服装的游人们交谈欢笑，有身穿绣牡丹图案汉服、挑八角宫灯的双髻女子正和身旁的和服女子挽手而笑，有穿骑士服、头戴海盗帽的蓄胡男人，他身边牵着穿蕾丝裙的金色卷发小女孩，正等待路边摊位制作的糖人，偶尔还可以见到和她一样的机器人旅客。
电子宠物、数字宠物与原生宠物或伏在主人肩头，或被抱与怀中，同样发出吱哇的叫声，这嘈杂的声音海洋中，依稀还能听闻古老悠扬的歌乐与流泉之声。
湘云抬头，透过另一双眼睛，她看到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伸向漆黑天幕，这么快，她就站在了异地的天空下，视线向下，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绳编木梯旁，而背后是山区景观。
之前她也使用过这种设备，所以操作起来并不费力，湘云在古蜀公园中穿行，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她期盼遇到江暮辰。前几天江曾说他们学生小组在公园中负责一个项目。
众里寻人总是不易，何况人们都装扮得像化装舞会，湘云也不知江暮辰什么打扮，所以不一会儿她就被光怪陆离的景象吸引而驻足。
眼前一条立体光影展现了一系列的故事：
五个少年在水畔进行投矛比赛，其中只有名为“务相”的少年将矛扎在坑壁之上。
后来他们又用土做船，比试谁的船能浮在水面上，最后还是务相赢了，于是他被称作“廪君”。
湘云跟随着那个巴人首领的影像往前走去，想看后来发生的故事如何演绎。
然而她刚一收回视线，便惊觉前面有个人，却来不及停住就撞了上去，之后赶忙道歉后退。
被撞的人回过头来。湘云愣住了。
那人一袭青衣，身形瘦拔，脸上戴了半边的黄金面具，周围饰有古老花纹及类似凤形图案，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流光百面，一双黑瞳清亮有神。
那人也愣了一下，由于不知对方是机器人还是穿戴的游客，但他还是说：
“不好意思。”
即使男子带着黄金面具，湘云还是认出了他就是江暮辰，知道自己此刻是机器人的外形，她忽然不愿与他相认，而是一本正经地说：
“您好，我是CA第三代讲解型智能机。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江暮辰看了智能机一眼，又看向跋涉中的廪君，说：
“给我讲讲廪君之后的故事吧。”
虽然湘云前几日专门查找过关于古蜀的神话传说，此刻仍然有些紧张，她跟着江暮辰，一边观看光影动画，一边用机器发音器讲述。
一个美丽的女子拦住廪君，对他说：“此地鱼盐都有，土地广大，我愿跟您一块生活，不要再走了。”
湘云在一旁添加内容：“廪君率领族人寻找新的土地，在富饶的盐阳遇到盐水女神，女神爱慕廪君，让他留下一起享受富足的生活。”
“但是廪君肩负拯救族人的重任，不为所动。”
廪君将自己的一根长发送给女神，女神把它别在腰际。
“廪君决定杀死盐水女神，但女神在白天会化作飞虫，整个部落的人也变成飞虫绕着女神飞，廪君无法辨认，于是给女神做了标记，就是那根头发。”
男人跪在一块带花纹的石头上，用箭射杀了带长发的飞虫。
“最后廪君带着他的族人繁衍起来。传说他死后魂魄化为白虎。”
湘云说罢，光影也到此结束了，江暮辰站定点了点头，问：
“这些是哪本古籍记载的？”
湘云僵了一下，她怎么知道？不禁皱眉：“嗯……”
她终于想到了答案：“这不是从一本古书中选取的，综合了很多古籍，也有后人的杜撰。”
这时江暮辰发觉到奇怪之处，他复又细细打量眼前的机器人，白色外壳已被各色霓虹映染，那双逼真的眼睛背后，是神经网络？还是另一双眼睛？他心底已有隐隐猜测，淡笑道：
“没想到现在的智能人已经会在思考时沉吟了。”
湘云顿时不知如何作答，而江暮辰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他换了一个话题：“根据史料讲故事有些粗糙，你过来，我给你看一个机器。”
湘云跟在青衣男子身后，穿过一幕幕流动的历史图景，路过零散于过去文化中的奇装异服。来到一个巨大的树形景点旁，表面刷着棕色油漆。
他们站在镶嵌于树干上的显示屏前，江暮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湘云看到他从几个备选框中选择了“廪君”。
过了几秒，屏幕上出现了大段的文字，湘云浏览时，江暮辰解释说：“这是以史书记载为已知，根据算法推导出的可能未知细节。”
原来还有这种有趣的东西！湘云在心中感慨，但不知准不准呢？也没有历史供它验证了，正想着，忽然听到江暮辰问：
“你能给我讲讲原理吗？”
“啊？原理……？”湘云不禁抬胳膊摸了摸后脑勺。
像这样的难度是需要讲给游客的吗？这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看着眼前机器人的姿态，江暮辰便心下了然，他调侃：“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讲解智能人啊？”不过接着又正色道：
“你知道线性插值法吗？前后已知，求出中间点，这个的原理插值法相似，只是维数更高，更加复杂而已。”
湘云点了点头，大学数学还是学习过的，她细细一想，又觉得十分神妙，将数学中的数值求解运用在历史中来求史书未记载的内容。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这样必须得知道前因后果，那能不能预测未来呢？”
流光的黄金面具后，那双清亮的眼眸似乎被撼动了，江暮辰陷入沉思。
片刻后，青年有些激动地按住了机器人的双肩，眼瞳熠熠，问：“你叫什么名字？”
湘云顾盼犹豫，最后说：“呃……我的编号是6023。”
即便是经过捕捉后模仿的动作，仿佛压缩后的图片，江暮辰仍然辨认出熟悉的姿态和动作，但此刻他有急事去做，便不再和她周旋，只是笑笑：
“那你就叫小云吧。我去尝试一下你的想法，后会有期。”说罢，青衣男子挥了挥手，消失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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