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农之路（5）- 第0份工作

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经历，如果实在想将其抹去，那就将它归零吧。

        猫哥的第一份工作正式诞生了，做什么呢？HTML网页。现在的程序员可能会对HTML嗤之以鼻。但是在当时，许多的高级语言尚未流行的时候，做网页设计还是一份比较神秘的工作。

        在计算机编程世界里，绝大多数的编程语言的位置都是从0开始。而这份工作经历实在够短，而且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在猫哥的简历中也被自动忽略了。这第一份工作，在猫哥的世界里，被称作第0份。

          这是一家位于海边，做汽车外观装饰的小公司，总共5，6个人。老板是一个澳门人，矮矮胖胖的，平时不怎么与我们这些普通员工说话。早上过来珠海，晚上回澳门住。开着一辆粤澳两地牌照的商务车来回奔波。在猫哥眼里，这样既浪费钱，又浪费时间，只能感叹有钱人的世界搞不懂。

         猫哥的上级是公司主管。主管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珠海土著，戴一副黑框眼镜，留着一头盖脸的长发，说话瓮声瓮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就是他招猫哥进这间公司，猫哥视其恩人一般。

          来到公司才知道，这个岗位只有猫哥一个人。老板想接一些网站设计的活来干，但是又不想招那么多人，就找个最便宜的毕业生来做，能成最好，做不成，一个月1000块的工资，对老板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猫哥平生第一次有了同事——同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叫阿丽，也是珠海土著，职位是文员。微胖的身材，剪着短发，为人很温和。

         由于一开始没有什么网页设计的活，估计老板还在跟人谈吧。猫哥每天就是坐在座位上疯狂学习HTML和JavaScript。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用Dreamweaver做过几个简单网页的猫哥，唯有拼命努力才能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饭碗。虽然这个饭碗还不如街边丐帮大佬多金。

        铁皮屋还是那样闷热，旁边的环境还是那样嘈杂、吵闹。猫哥却无暇顾及，天天脑子里想的是JavaScript的语法和如何实现某个特效。那时候上网实在不方便，猫哥住处附近有一个豪贤书店。店里有寥寥几本网页制作的图书，猫哥如获至宝。因为买不起，每天下班匆匆吃点东西，就小跑到那个书店，翻看那几本网页制作的书。后来，店员看猫哥的眼神都不对了，猫哥只能假装没有看到人家鄙视的眼神。

       写到这里，猫哥又有些泪目了，仿佛又看到那个无依无靠，想靠自己拼命努力生存的年轻人，坐在书店角落的地板上拼命读书，直到书店收工的情形。在后来的生活中，遇到再多不公，再多委屈，一想到当年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的那个瘦弱身影，便坚强了很多——现在不是比当年好多了么。后来由于工作变动，猫哥没法再天天去“光顾”了，但是后来某一天，路过那条路，猫哥发现它不在了，想是倒闭了。但是，心里一直记得它，感谢它曾经每天收留一个年轻人一小会。

        经济上的拮据依然是个大问题，猫哥手里的钱只剩下几十块了。年轻人的最大优点是天不怕地不怕，而缺点也恰恰如此，不到弹尽粮绝，不会向外求助。猫哥从未想过跟父母朋友借钱，而是一再节省。幸好房租已经交过，公交车是少不了的。那只能从自己的口粮里节省——每天早晚各一个馒头，中午不吃。

       在这个迟钝而敏感的社会里，你如果干了什么好事，那别人反应一定是迟钝的；如果你干了什么坏事，那别人一定是相当敏感的。猫哥中午不吃饭，很快被身边的同事发现了，态度确实截然不同。

        主管在公司颐指气使惯了，本就对外地员工有些歧视，此时，表现的更加明显了，天天对着猫哥指手画脚。而更不幸的是，猫哥的电脑坏了。

         “是需要修”，猫哥赶紧附和。

         主管没说话，就那么盯着猫哥，就像盯着一个傻子。猫哥愣在那里，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终于，他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说：“搬到电脑城去修吧，在门口坐公交车，到海霞新村下车，再走到湾仔沙电脑城去修吧”。顺手丢出一张名片，“按照这个地址，报我的名字，他不会收你钱，我后面跟他结算。”

          每次听到身边的程序员抱怨公司电脑配置过低，不流畅时，猫哥总会想：至少还有IT部门的同事会帮忙处理。总比让你自己抱着电脑去电脑城修的强的多。当然，车费是没得报销的，虽然不多。

        一天中午猫哥正在“闭目修炼”，饭是吃不起了，听说终南山的道士修炼能不吃不喝。反正饿着也是饿着，这法子试试也好。忽然，有人走进猫哥的卡位，轻轻放下什么。猫哥睁眼一看，是一份快餐。阿丽正站在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份盒饭。她轻轻笑着，“我刚才出去打饭，看你工作忙，顺便帮你打一份。你就不用往外跑了”

        “谢谢，谢谢了！”猫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道谢。“钱，我明天给你”。

         阿丽一笑，“不用客气，啥时候有机会，你请回我就好了。”

         猫哥知道她是在给自己留面子。一瞬间更加感动了，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身在异乡的人，受尽了冷漠和白眼，这突如其来的善意，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阿丽的模样已经完全记不清了。猫哥却总是记起那暖暖的笑容。而阿丽，应该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吧。

        意外来的总是那样突然，没几天的一个早上。猫哥上班发现自己的电脑无法进入操作系统——被人设置了密码。猫哥还以为有人开玩笑，还傻傻问阿丽，公司电脑是否被统一设置了密码。而阿丽也是一脸迷茫，她那里正常进入了系统。

        很快，主管上来将猫哥带到一个单独办公室，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工资，你数数。没问题的话，就上楼收拾一下私人物品。这是老板的意思，你也别怪我”

        猫哥没有一丝的不开心，反而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玛德，老子也受够了。而那电脑的密码，显然也是主管设置的。

        猫哥接过信封，把钱倒在桌子上，600多块钱，还有几个一毛的硬币。真是佩服澳门人做事的风格，连几毛钱都算得清清楚楚。猫哥把钱揣进口袋，步履轻松的上楼，找出最新的一张5块的纸币，放到阿丽桌上。

        阿丽抬起头，一脸惊讶。

        “前几天的饭钱，我先撤了。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阿丽站起身，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吧。

        至于私人物品，只有一个黄色的塑料水杯。十几年来，这个水杯一直陪着猫哥。工作单位都换了8家，水杯还是那个水杯。即使水杯表面的塑料都有些风化，有时候会有碎屑掉落下来。

        走出这家位于海边的小公司，猫哥一身轻松。身上有了这600多块钱，猫哥总算可以先吃个饱饭，另外将欠房东的房租补上。顺便说一句，猫哥在这座小城与几位房东打过交道，都是不错的人。即使欠了人家房租，大多也能通融一二。十多年过去了，猫哥凭着自己的努力，也做了房东，将自己多余的房子租给人家住。将心比心，猫哥也自认是一位和善的房东。

       这些年，偶尔路过那条小路，还有那个叫洲仔的小小的公交站。猫哥总会想起那家小公司，那个矮矮胖胖的老板，那位主管，当然，还有阿丽这位善良的姑娘。

       公司早已不在了，许是倒闭了，许是做大了，搬走了。无论如何，祝所有人，一切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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