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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五大问题》精摘分品版

作者:互联网

一、论婚姻

二、论父母与子女

三、论友谊

四、论政治机构与经济机构

五、论幸福


一、论婚姻

两条道路

     拜仑有言:“可怕的是:既不能和女人一起过生活,也不能过没有女人的生活,”     从这一句话里他已适当地提出了夫妇问题。男子既不能没有女人而生活,那末什么制度才使他和女人一起生活得很好呢?是一夫一妻制么?有史以来三千年中,人类对于结婚问题不断的提出或拥护或反对的论据。拉勃莱曾把这些意见汇集起来,在巴奴越向邦太葛吕哀征询关于结婚的意见的一章中,邦太葛吕哀答道:     “既然你掷了骰子,你已经下了命令,下了坚固的决心,那么,再也不要多说,只去实行便是。”     “是啊,”     巴奴越说,“但没有获得你的忠告和同意之前,我不愿实行。”     “我表示同意,”     邦太葛吕哀答道,“而且我劝你这样做。”     “可是,”     巴奴越说,“如果你知道最好还是保留我的现状,不要翻什么新花样,我更爱不要结婚。“     “那么,你便不要结婚,”邦太葛吕哀答道。     “是啊,但是,”巴奴越说,“这样你要我终生孤独没有伴侣么?     你知道苏罗门经典上说:孤独的人是不幸的。单身的男子永远没有象结婚的人所享到的那种幸福。“    “那么天啊!你结婚便是,”邦太葛吕哀答道。     “但,”巴奴越说,“如果病了,不能履行婚姻的义务时,我的妻,不耐烦我的憔悴,看上了别人,不但不来救我的急难,反而嘲笑我遭遇灾祸,(那不是更糟!)窃盗我的东西,好似我常常看到的那样,岂不使我完了么?”     “那么你不要结婚便是,”邦太葛吕哀回答。     “是啊,”巴奴越说,“但我将永没有嫡亲的儿女,为我希望要永远承继我的姓氏和爵位的,为我希望要传给他们遗产和利益的。”

“那么天啊,你结婚便是。”邦太葛吕哀回答。     在雪莱的时代,有如拉勃莱的时代一样,男子极难把愿欲、自由不羁的情操,和那永久的结合——婚姻——融和一起。雪莱曾写过:“法律自命能统御情欲底不规则的动作:它以为能令我们的意志抑制我们天性中不由自主的感情。     然而,爱情必然跟踪着魅惑与美貌的感觉;它受着阻抑时便死灭了;爱情真正的原素只是自由。它与服从、嫉妒、恐惧,都是不两立的。它是最精纯的最完满的。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是在互相信赖的而且毫无保留的平等中生活着的。“ 

更多分叉

    对于普通人,除了婚姻以外,试问究竟如何才是解决问题的正办?     漫无节制的放纵么?一小部分的男女试着在其中寻求幸福。现代若干文人也曾描绘过这群人物,可怪的是把他们那些模型加以研究之后,发觉这种生活亦是那么可怕,那么悲惨。恣意放纵的人不承认愿欲是强烈而稳固的情操。机械地重复的快乐一时能帮助他忘掉他的绝望,有如鸦片或威士忌,但情操决非从抽象中产生出来的,亦非自然繁殖的,恣意放纵的人自以为没有丝毫强烈的情操,即或有之,亦惟厌生求死之心,这是往往与放浪淫逸相附而来的。     “在纵欲方面的精炼并不产生情操上的精炼……幻想尽可发明正常性接触以外的一切不可能的变化,但一切变化所能产生的感情上的效果总是一样:便是屈辱下贱的悲感。”     更新换旧式的结合么?那我们已看到这种方式如何使问题益增纠纷;它使男人或女人在暮年将临的时光孤独无伴,使儿童丧失幸福。一夫多妻制么?则基于此种制度的文明常被一夫一妻制的文明所征服。     现代的土耳其亦放弃了多妻制,它的人民在体格上在精神上都因之复兴了。     自由的婚姻么?     合法的乱交么?     则我们不妨研究一下俄国近几年来的风化演变。     革命之初,许多男女想取消婚姻,或把婚姻弄得那么脆弱,使它只留一个制度上的名辞。     至今日,尤其在女子的影响之下,持久的婚姻重复诞生了。     在曼奈比论俄罗斯青年界一书中,我们读到一般想避免婚姻的两性青年们所营的共同生活的故事。     其中一个女子写信给她的丈夫说:“我要一种个人的幸福,小小的,简单的,正当的幸福。我希望在安静的一隅和你一起度日。我们的集团难道不懂得这是人类的一种需要么?”吾人所有关于叙述现代俄罗斯的感情生活的记载,都证明这“人类的需要”已被公认了。     还有什么别的解决法么?     探求合法结合的一种新公式么? 

起止于信

    “每个人应当自己默誓,应当把起伏不定的吸引力永远固定。”     “我和她或他终生缔结了;我已选定了;今后我的目的不复是寻访使我欢喜的人,而是要使我选定的人欢喜,”     想到这种木已成舟的念头,固然觉得可怕,但唯有这木已成舟的定案才能造成婚姻啊。如果誓约不是绝对的,夫妇即极少幸福的机会,因为他们在第一次遇到的阻碍上和共同生活的无可避免的困难上,即有决裂的危险。 

      因为婚姻本身(除了少数幸或不幸的例外)是无所谓好坏的。成败全在于你。只有你自己才能答复你的问句,因为你在何种精神状态中预备结婚,只有你自己知道。     “婚姻不是一件定局的事,而是待你去做的事。”     如果你对于结婚抱着象买什么奖券的念头:“谁知道?     我也许会赢得头彩,独得幸运……“那是白费的。实在倒应该取着艺术家创作一件作品时那样的思想才对。丈夫与妻子都当对自己说:”这是一部并非要写作而是要生活其中的小说。     我知道我将接受两种性格的异点,但我要成功,我也定会成功。“     假如在结婚之初没有这种意志,便不成为真正的婚姻。     基督旧教的教训说,结婚的誓约在于当事人双方的约束,而并非在于教士的祝福;这是很好的思想。如果一个男人或女人和你说:“我要结婚了……什么?才得试一试……如果失败,也就算了,总可有安慰的办法或者是离婚,”那你切勿迟疑,应得劝他不必结婚。因为这不是一件婚姻啊。即是具有坚强的意志,热烈的情绪,小心翼翼的谨慎,还是谁也不敢确有成功的把握,尤其因为这件事业的成功不只关系一人之故。     但如果开始的时候没有信心,则必失败无疑。     婚姻不但是待你去做,且应继续不断把它重造的一件事。     无论何时,一对夫妇不能懒散地说:“这一局是赢得了,且休息罢。”人生的偶然,常有掀动波澜的可能。且看大战曾破坏掉多少太平无事的夫妇。且看两性在成年期间所能遭遇的危险。所以要每天重造才能成就最美满的婚姻。

全身全心

     归结起来是:婚姻绝非如浪漫底克的人们所想象的那样;而是建筑于一种本能之上的制度,且其成功的条件不独要有肉体的吸引力,且也得要有意志、耐心、相互的接受及容忍。由此才能形成美妙的坚固的情感,爱情、友谊、性感、尊敬等等的融和,唯有这方为真正的婚姻。 

二、论父母与子女

可贵可怕

      如果我要对于家庭问题有所说法,我定会引用梵莱梨的名句:“每个家庭蕴藏着一种内在的特殊的烦恼,使稍有热情的每个家庭分子都想逃避。但晚餐时的团聚,家中的随便,自由,还我本来的情操,确另有一种古代的有力的德性。” 


      一个朋友能因你的聪慧而爱你,一个情妇能因你的魅力而爱你,但一个家庭能不为什么而爱你,因为你生长其中,你是它的血肉之一部。可是它比任何人群更能激你恼怒。有谁不在青年的某一时期说过:“我感到窒息,我不能在家庭里生活下去了;他们不懂得我我亦不懂得他们。” 

    曼殊斐儿十八岁时,在日记上写道:“你应当走,不要留在这里!”但以后她逃出了家庭,在陌生人中间病倒了时,她又在日记上写道:“想象中所唯一值得热烈景慕的事是,我的祖母把我安放在床上,端给我一大杯热牛奶和面包,两手交叉着站在这里,用她曼妙的声音和我说:‘哦,亲爱的……这难道不愉快么? 

    ‘啊!何等神奇的幸福。“ 

    实际是,家庭如婚姻一样,是由本身的伟大造成了错综、繁复的一种制度。 

    唯有抽象的思想才单纯,因为它是死的。 

    但家庭并非一个立法者独断的创造物;而是自然的结果,促成此结果的是两性的区别,是儿童的长时间的幼弱,和由此幼弱促成的母爱,以及由爱妻爱子的情绪交织成的父爱。我们为研究上较有系统起见,先从这大制度底可贵的和可怕的两方面说起。 


    在一个密切结合的家庭中,这个社会的角色可以减到最低限度。试想象家庭里晚间的情景:父亲,躺在安乐椅中读着报纸,或打瞌睡。母亲织着绒线,和大女儿谈着一个主妇生活中所能遇到的若干难题。儿子中间的一个,口里哼着什么调子,读着一本侦探小说;第二个在拆卸电插;第三个旋转着无线电周波轴,搜寻欧洲某处的演说或音乐。这一切都不十分调和。无线电的声音,扰乱父亲的阅览或瞌睡。父亲的沉默,使母亲感到冷峻。母女的谈话,令儿子们不快。且他们也不想掩藏这些情操,礼貌在家庭中是难得讲究的。人们可以表示不满,发脾气,不答复别人的问话,反之,亦能表示莫名其妙的狂欢。家庭中所有的分子,都接受亲族的这些举动,且应当尽量的容忍。只要注意“熟习的”一辞的双重意义,便可得到有益的教训①。一种熟习的局面,是常见的不足为奇的局面。 

    人们讲起一个朋友时说,“他是一家人”时,意思是在他面前可以亲密地应付,亦即是可用在社会上被认为失礼的态度去应付。 


      没有了家庭,在广大的宇宙间,人会冷得发抖。在因为种种原因而使家庭生活减少了强度的国中(如美国、德国、战后的俄国) ,人们感有迫近大众的需要,和群众一起思维的需要。


 “每个家庭蕴藏着内在的特殊的烦恼……“ 

    我们已描写过家庭里的夜晚,肉体与精神都宽弛了,而每个人都回复了他的自然的动作。休息么?是的,但这种自由把人导向何处去呢?有如一切无限制的自由一样,它会导向一种使生活变得困难的无政府状态。 

    阿仑描写过那些家庭,大家无形中承认,凡是一个人所不欢喜的,对于一切其他的人都得禁止,而咕噜也替了真正的谈话:“一个人闻着花香要不舒服,另一个听到高声要不快;一个要求晚上得安静,另一个要求早上得安静;这一个不愿人家提起宗教,那一个听见谈政治便要咬牙切齿;大家都得忍受相互的限制,大家都庄严地执行他的权利。一个说:——花可以使我整天头痛。 

    另一个说:——昨晚我一夜没有阖眼,因为你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关门的声音大闹了之故。 

    “在吃饭的时候,好似国会开会时一般,每个人都要诉苦。 

    不久,大家都认识了这复杂的法规,于是,所谓教育便只是把这些律令教给孩子们。“ 

    在这等家庭中,统治着生活的是最庸俗的一般人,正如一个家庭散步时,是走得最慢的脚步统治着大家的步伐。自己牺牲么?是的,但亦是精神生活水准的降低和堕落。证据是只要有一个聪明的客人共餐时,这水准会立刻重新升高。 


逃无可逃


      逃避家庭,即逃避那最初是自然的继而是志愿的结合,那无异是趋向另一种并不自然的生活, 因为人是不能孤独地生活的。离开家,则将走向寺院,走向文学团体,但它们也有它们的宽容,它们的束缚,它们的淡漠呢。 

    不然便如尼采一样走向疯狂。 

    “在抽象的幻想中是不会觉得孤独的。” 

    但如玛克-奥莱尔所说,明哲之道,并非是处于日常事务之外保守明哲,而是在固有的环境之下保守明哲。 

    逃避家庭生活是容易的,可是徒然的;改造并提高家庭生活将更难而更美。只是有些时候,青年们自然而然看到家庭的束缚超过家庭的伟大,这是所谓“无情义年龄”。兹为作进一步的讨论起见,当以更明确的方法,研究家庭内部的世代关系。 


   凡是在父母与子女之间造成悲惨的误解的,常因为成年人要在青年人身上获得只有成年人才有的反响与情操。做父母的看到青年人第一次接触了实际生活而发生困难时,回想到他们自己当时所犯的错误,想要保护他们的所爱者,天真地试把他们的经验传授给儿女。这往往是危险的举动,因为经验差不多是不能传授的。任何人都得去经历人生的一切阶段;思想与年龄必得同时演化。有些德性和智慧是与肉体的衰老关连着的,没有一种说辞能够把它教给青年。玛特里国家美术馆中有一幅美妙的早期弗拉芒画,题作《人生的年龄》,画面上是儿童,少妇,老妇三个人物。老妇伏在少妇肩上和她谈话,在劝告她。 

    但这些人物都是裸体的,故我们懂得忠告是一个身体衰老的人向着一个身体如花似玉的人发的,因此是白费的。 

    经验的唯一的价值,因为它是痛苦的结果,为了痛苦,经验在肉体上留下了痕迹,由此,把思想也转变了。这是实际政治家的失眠的长夜,和现实的苦斗;那么试问他怎么能把此种经验传授给一个以为毫不费力便可改造世界的青年理想家呢?一个成年人又怎么能使青年容受“爱情是虚幻的”这种说法呢?波罗尼斯的忠告是老生常谈,但我们劝告别人时,我们都是波罗尼斯啊。这些老生常谈,于我们是充满着意义、回想和形象的。对于我们的儿女,却是空洞的,可厌的。我们想把一个二十岁的女儿变成淑女,这在生理学上是不可能的。伏佛那葛曾言:“老年人的忠告有如冬天的太阳,虽是光亮,可不足令人温暖。” 

    由此可见,在青年人是反抗,在老年人是失望。于是两代之间便发生了愤怒与埋怨的空气。最贤明的父母会把必不可少的稚气来转圜这种愤懑之情。你们知道格罗台译的英国巴脱摩的《玩具》一诗么?一个父亲把孩子痛责了一顿,晚上,他走进孩子的卧室,看见他睡熟了,但睫毛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在近床的桌子上,孩子放着一块有红筋的石子,七八只蚌壳,一个瓶里插着几朵蓝铃花,还有两枚法国铜币,这一切是他最爱的,排列得很有艺术,是他在痛苦之中以之自慰的玩具。在这种稚气前面看到这动人的弱小的表现,父亲懂得了儿童的灵魂,忏悔了。 

    尤其在儿童的青年时代,我们应当回想起我们自己,不要去伤害那个年龄上的思想,情操,性情。做父母的要有此种清明的头脑是不容易的。 

    在二十岁上,我们中每个人都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将和他们亲近;我对于他们,将成为我的父亲对于我不曾做到的父亲。” 

    五十岁时,我们差不多到了我们的父母的地位,做了父亲或母亲。于是轮到我们的孩子来希望我们当年所曾热切希望的了,变成了当年的我们以后,当他们到了我们今日的地位时,又轮到另一代来作同样虑幻的希望。 

    你们可以看到,在青年时期,伤害与冲突怎样的形成了所谓“无情义年龄”。在初期的童年,每人要经过一个可以称为“神话似的”年龄:那时节,饮食、温暖、快乐都是由善意的神仙们赐与的。外界的发现,必需劳作的条件,对于多数儿童是一种打击。一进学校,生活中又加添了朋友,因了朋友,儿童们开始批判家庭。他们懂得,他们心目中原看作和空气水分同样重要的人物,在别的儿童的目光中,只是些可怪的或平庸的人。 

    “这是整个热情的交际的新天地。 

    子女与父母的连系,即不中断,也将松懈下来。这是外界人占胜的时间,外人闯入了儿童的灵魂。“ 

    这亦是儿童们反抗的时间,做父母的应当爱他们的反抗。 

    我们曾指出一切家庭生活所必有的实际色彩与平板,即是宗教与艺术亦无法使它升华。 

    青年人往往是理想主义者,他觉得被父母的老生常谈的劝告所中伤了。他诅咒家庭和家庭的律令。他所希望的是更纯粹的东西。他幻想着至高至大至美的爱。他需要温情,需要友谊。这是满是誓言,秘密,心腹的告白的时间。 

    且这也往往是失望的时间,因为誓言没有实践,心腹的告白被人欺弄,爱人不忠实。青年人处处好胜,而他所试的事情件件都弄糟了。于是他嫉恨社会。但他的嫉恨,是由他的理想的失望,他的幻梦与现实之不平衡造成的。在一切人的生活中,尤其在最优秀的人的生活中,这是一个悲惨的时期。青年是最难渡过的年龄,真正的幸福,倒是在成年时期机会较多。幸而,恋爱啊,继而婚姻啊,接着孩子的诞生啊,不久使这危险的空洞的青年时期得到了一个家庭的实际的支撑。 

    “靠着家庭,都市,职业等等的缓冲,傲慢的思想和实生活重新发生了关系”。这样,循环不已的周圈在下一代身上重复开始。 



温柔欣喜

    在这篇研究中,我们得到何种实用的教训呢?第一是家庭教育对于儿童的重要,坏孩子的性格无疑地可加以改造,有时甚至在他们的偏枉过度之中,可以培养出他们的天才;但若我们能给予他一个幸福的童年,便是替他预备了较为容易的人生。怎样是幸福的童年呢?是父母之间毫无间隙,在温柔地爱他们的孩子时,同时维持着坚固的纪律,且在儿童之间保持着绝对一视同仁的平等态度。更须记得,在每个年龄上,性格都得转变,父母的劝告不宜多,且须谨慎从事;以身作则才是唯一有效的劝告。还当记得家庭必须经受大千世界的长风吹拂。 

    说完了这些,我们对于“家庭是否一持久的制度”的问题应得予以结论了。我相信家庭是无可代替的,理由与婚姻一样:因为它能使个人的本能发生社会的情操。我们说过青年时离开家庭是有益的,但在无论何种人生中,必有一个时间,一个男人在经过了学习时期和必不可少的流浪生活之后,怀着欣喜与温柔的情绪,回到这最自然的集团中去,在晚餐席的周围,无论是大学生、哲学家、部长、兵士、或艺术家,在淡漠的或冷酷的人群中过了一天之后,都回复成子女、父母、祖父母,或更简单地说,都回复了人。 



三、论友谊



 不计利害

    我们对于友谊之诞生的意见,概括起来是:一个偶然的机缘,一盼,一言,会显示出灵魂与性格的相投。一种可喜的强制,或一种坚决的意志更使这初生的同情逐渐长成以至确定。我们可以到达心心相印的地步的相契,胜于在精神上与外人相契的程度,可远过于骨肉至亲。这是友谊最初的雏形。 

    此刻,我愿更确切地推究一下,在这伟大的情操,——有时竟和最美的爱情相埒的友谊,和更凡俗而不完全的“狎习”之间,究有什么区别。


    大家互相尊敬,但互相顾忌的时候更多。 

    大家周旋得很好。大家都记着帐:“他的勋章,我将颁给他,但他的报纸会让我安静。” 

    友谊是没有这种计算的。益非两个朋友不能且不该在有机会时互相效劳,但他们对于这种行为,做得那么自然,事后大家都忘掉了,或即使不忘掉,也从不看你重要。你们当记得拉。风丹纳贫困时,一个朋友请他住到他家里去,他答道:“好,我去。”一个人是不应当怀疑朋友的。为人效劳之后,当避免觉得虚荣的快感。人的天性,常在看到别人的弱点时,感觉到自己的力强,在最真诚的怜悯之中,更混入一种不可言喻的温情。苛刻的拉。洛夫希谷又言:“在我们最好的友人的厄运之中,我们总找到若干并不可厌的成分,”莫利亚克在《外省》一书中说,我们很愿帮助不幸者,但不喜欢他们依旧保存着客厅里的座钟。 

    “只要你还是幸福的时光,你可有许多朋友;如果时代变了,你将孤独。”不,我们决不会在灾患中孤独的。那时不但恶人要表示幸灾乐祸,而那些当初因为你很幸福而不敢亲近你的其他的不幸者,此时亦会走向你,因为你亦遭了不幸,他们觉得与你更迫近了。可怜的雪莱,在还未成名时,较之煊赫一世的拜仑朋友更多。必得要有高尚的心魂,方能做一个共安乐的朋友而心中毫不存着利害观念。 

    因此,无利害观念成为朋友的要素之一,能够帮助人的朋友,应当猜透对方的思虑,在他尚未开口之前就助他。 

    “从趣味和尊敬方面去看待朋友是甜蜜的;但从利害方面去交给他们便显得难堪;这无疑是干求了。”那么,当他们需要我们尽力时,我们预先料到他们的需要而免得他们请求了罢。财富与权力,其唯一的、真实的可爱处,或许即在我们能运用它们来使人喜欢这一点上。 

    在无利害观念之外,互相尊敬似乎是友谊的另一要点。 

    “真的么?”你会问。 

    “然而,我颇有些朋友为我并不敬重而确很爱好的,敬与爱当然不同,且我对他们亦老实说我不敬重他们。”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尤其是不曾参透实际的思想。 

    实在我们都有一般朋友,我们对他们常常说出难堪的真理,且没有这种真诚也算不得真正的友谊。但有些批评,在别人说来会使我们动怒而在朋友说来我们能够忍受,这原因岂非是我们知道在批评之外,他们在许多更重要的地方敬重我们么? 

    所谓敬重,并非说他们觉得我们“有德”,也不是说他们认为我们聪明。这是更错杂的一种情操。把我们的优点和缺点都考量过了之后,他们才选择我们,且爱我们甚于他人。 

    唯有尊敬方能产生真诚,这是应当明白的要点。凡是爱我们,赞赏我们的人所加之于我们的,我们都能忍受;因为我们能接受他的责备而不丧失自信(万一丧失了这自信,我们便生活不下去)。 


    吉伯林的那首《千人中的一人》的诗: 

    千人中之一人,苏罗门说,会支撑我们胜于兄弟。 

    这样的人,我们去寻访罢,即是二十年也算不得苦,如果能够寻到,二十年的苦还是极微。 

    九百九十九人是没决断的,所见于我们的仍与世俗无异。 

    但千人中之一人却爱他的朋友,即在大众在朋友门前怒吼的时候。 

    礼物与欢乐,效劳与许愿……我们决非交给他这些。 

    九百九十九人批判我们,依着我们的财富或光荣。 

    是啊……噢,我的儿子!如你能找到他,你可远涉重洋不用胆怯,因为千人中之一人会跳下水来救你,会和你一同淹溺,如他救你不起。 

    如果你用了他的钱,他难得想起, 


    如果他用尽了你的,亦非为恨你,明天他仍会到你家里谈天,没有一些怨艾的语气,九百九十九个伪友,金啊银啊,一天到晚挂在口边,但千人中之一人,决不把他所选的人给恶神做牺牲。 

    他的权利由你承受,你的过失由他担负,你的声音是他的声音,他的屋檐是你的住家。 

    不论他在别处有理无理,我愿你,噢,我的儿子,将他维护。 

    九百九十九个俗人,见你倒运见你可笑即刻逃避,但千人中之一人,和你一同退到绞台旁边,也许还要往前。


 
爱慕信任


    以前我们说过要使一个广大的社会得以生存,必得由它的原始细胞组成,这原始细胞先是夫妇,终而是家庭。在一个肉体中,不但有结膜的、上皮的纤维,且也有神经系的、更错杂的、有相互连带关系的细胞,同样,我们的社会,应当看作首先是由家庭形成的,而这些家庭又相互连系起来,有些便发生了密切的关系,因了友谊或钦佩产生一种更错杂的结合。


      这样,在肉的爱情这紧张的关系之上,灵的爱更织上一层轻巧的纬,虽更纤弱,但人类社会非它不能生存。现在,你们也许能窥探到这爱慕与信任底美妙的组织了,它有忠诚的维护,它是整个文明的基础。



四、论政治机构与经济机构



等闲易变


      在相当时间内,这种机构运用得很顺利;以后,有如永远不能避免的那样,种种冲突使它越出了常轨。这冲突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一、机械的发明,不独改变了经济制度,且把国家警卫力的性质也变易了。维持秩序的方法,集团的力量,与科学发见,人类信念同时改变了,以至制度的优劣,须视变化无定的媒介物而定。在浑身盔甲的骑士显得不可伤害,坚固的城堡显得不可侵犯的时候,唯有封建制度能够维持秩序。射击火器与炮弹的发明,使君主专制代替了诸侯分霸,以后更由大众来推翻君主政体。威尔斯在今日预言,种种新式武器、飞机、铁甲车等,使一般优秀的技术家具有制服大众的能力,将来可以重新形成骑士制。更加上广播思想的方法(电影,无线电) ,能使一个党魁或政府领袖在公共集 会以外向群众宣达意旨,几乎如在古代共和邦中一样的容易。 

    二、普选与国家膨胀混合起来,产生了财政上的愚民政治。 

    今日监督国家支出的,已不是以议员为代表的纳税人,而是享受利益的人了。 

    “无代表,不纳税” ,曾经是英国德谟克拉西的第一句口号,亦是使议会制普遍化的公式。我们则无代表的纳税人与不纳税的代表兼而有之了,因为缴付最重的赋税的是少数人,大多数的选民是不纳直接税的。于是最安全的活塞之一给闭塞了。 

    在选举能够直接确定纳税问题时,纳税人的自然反应是有效的。故一个小县,一个小社会里的行政,往往管理得很好。一朝由一种陌生的,遥远的政权来分配恤金与俸给时,街上的平民便看不到纳税与权益之间有何关连了。国家预算与收入,尽量膨胀,超过了一切合理的界限。国家把借以为生的社会吞噬了。纳税人失去了天然的政治自卫力,不是反抗便是逃避。 

    三、腐化是与人类天性同等古老的一种罪恶,但在自由经济中,便不容易侵入组成真实社会的小组织。各人主持着自己的事业,利益与道德是融和一致的。 

    定购机器的实业家,采办货物的商人,在他们自己的买卖中是不取佣金的。 

    反之,国家或大公司的定货或补助金,若其支配权落在一般不负责任的领袖手里时,腐败的弊病即不能免,因为他们的私人利益和受着委托的公众利益是分得很清的。最诚实的人能抵御物质的诱惑,但法律是不应当为诚实的人订立的啊。再若舆论这活塞能自由发挥功能,危险也就小得多,但舆论正是那些以欺妄获利的人造成的。民众很少批评精神,故少数活动分子,不必如何操心,即很易操纵他们。富人们,受着愚民政策的威胁时,便把他们的天然武器、金钱来自卫。现代的玛希阿凡教这些富翁在利益之上蒙上一副“善人德性”的面具。如柏拉图所描写过的一般,民主政治自然而然演化成金钱政治。 

    四、政权的混乱把鉴别力,生活力,监督力的最后原素也消灭了。以理论言,在一个议会制的政府中,人民选择代表;代表选择执行政权的领袖,即那些统治国家的阁员,而舆论更以所选出的两院来间接监督阁员。但事实上,代表们由于一种无可克制的习惯,很快成为麻木不仁的职业者,他们以各种要求来代替他们的监督,阁员们,受着干求的压迫,又被议会和许多常设委员会弄得疲于奔命,唯有努力延长自己的局面,而非治理国事了。 

    于是,当社会解体,国家被召去承继如是棘手的事业时,它亦没有威权,没有适应时势的反动力,没有连续一贯的计划。 


其茅其盾


   正的论调也好,负的论调也好,黑格儿曾阐述过,人类社会的历史,是由那些相反制度递嬗的(有时是突兀的)胜利造成的。随后,犹疑不决的智慧所认为矛盾的原素,毕竟借综合之力而获得妥协,而融成有生机的社会。



五、论幸福


自体发光


    故在组成幸福境界的许多原素中,应当分辨出有些原素尽可变化而毫不妨害幸福,反之,有些原素则为保障幸福的存续所必不可少的。在托尔斯泰的一部小说中才订了婚的莱维纳,走在路上觉得一切都美妙无比,天更美,鸟唱得更好;老门房瞩视他时,目光中特别含有温情。但这一天的莱维纳,在别一个城市里亦会感到同样的幸福,所见的人与物尽管不同,他却一样会觉得“美妙无比”。他随身带有一种灵光,使一切都变得美妙;而这灵光亦即是他的幸福的本体。 

    构成幸福的,既非事故与娱乐,亦非赏心悦目的奇观,而是把心中自有的美点传达给外界事故的一种精神状态,我们祈求永续不变的亦是此种精神状态而非纷繁的世事。这精神状态真是“内在”的么?除了外界一切事物能因了它而有奇迹般的改观以外,还有别的标识,足使我们辨别出此种精神状态么?我们的思想中若除了感觉与回忆,便只剩下一片静寂的不可言状的空虚。神秘的入定底幻影,即使它只是一片热烘烘的境界,亦只是幻影而已。哪里有纯粹的入定,纯粹的幸福呢?有如若干发光的鱼,看到深沉的水,海里的萍藻与怪物,在它们迫近时都发射光亮,却看不到发光的本体,因为本体即在发光鱼自身之内,同样,幸福的人在凡百事物中观察到他的幸福底光茫,却极难窥到幸福本体。 

    这光或力的根源,虽为观察者所无法探测,但若研究它在各种情形中的变幻时,有时亦能发现此根源之性质。在确定幸福的性质(这是我们真正的论题)之前,先把幸福所有的障碍全部考察一下,也许更易抓住我们的问题。我们不妨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在看着那些人类的祸患往外飞的时候,我们试把最普通的疾苦记录下来。 



 幻想不幸

    幻想除与过去发生关系外,还有与未来的关系。 

    “不幸”的另一原因是,在危险未曾临到时先自害性,先自想象危险的景况。有些恐怖固然是应当的甚至是必需的。一个不怕给汽车撞倒的人,便可因缺少想象而丧生。一个民族,若不怕敌对的武装的邻人,很快会变成奴隶。但若对于那些太难预料的危险也要害怕,那是白费的了。我们认识有些人,因为害怕疾病,因为恐惧丧生而不愿活下去了。凡是害怕丧失财产的人,想象着可能使他破产的种种灾祸,放弃他眼前所能享受的幸福,而去酝酿自己的不幸,这些不幸若竟发生了,亦即是把他磨折到祸由自招的不幸的地步。嫉妒的人,设想他的爱人的德性会有丧失的危险;他无法摆脱这种思念,终于把情人对他的爱消灭了,只因为监视过严:他害怕的失恋,终于临到了,只因为他太谨慎周密。 

    一件灾祸未曾临到的形象,比着灾祸本身更加骇人,故恐怖的痛苦格外强烈,且亦更其无聊。疾病是残酷的;但看见别人患病而引起我们的害怕更残酷,因为真正病倒了时,发热与病时状态,好似造成了一个新的躯体使其反应的方式与平时异样。多数的人怕死。但我们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死的境界是不真确的,因为第一,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死是否突如其来的,且在寻常状态中,对于“死”这天然现象,自有一种相当的肉体状态去适应的。我曾有一次遇险几乎丧生,我还留着极确切的形象。我失去了知觉,但我所有在出事前数秒钟的情形的回忆,并不痛苦。阿仑认识一个人,如阿尔美尼人哀尔一样,曾经游过地狱,他是溺死了被救醒转来的。这死而复苏的人,叙述他的死况,一些也不痛苦。 

    我们对于未来的判断老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想象痛苦的事故时,我们的精神状态,是尚未经受那种事故的人的精神状态。人生本身已够艰苦了。为何还要加之虚妄的惨痛的预感呢?在一张最近的影片中有一幕表现一对新婚夫妇搭着邮船度蜜月去,他们瞭望着大海,正是幽静的良夜,远处奏着音乐。两个年青人走远去的时候,我们看到刚才被他们身子掩蔽着的护胸浮标,上面写着“地坦尼克”。 

    于是,为我们观众,这一幕变成悲怆的了,因为我们知道这条船不久便要沉没;为剧中的演员,这良夜始终是良夜,如其他的良夜一样。他们若果恐惧,这恐惧亦将是准确的预感,但因了恐惧,未免白白糟蹋了甜蜜的时光。许多人即因想象着威胁他们的危险而把整个的一生糟蹋了。 



练习幸福


 

    惯在悲哀中讨生活的人会呻吟着说:“这一切都是徒然的,你的挽救方策很平庸,毫无效力。什么也不能使我依恋人生,什么也不能使我忘掉痛苦。” 

    但你怎么知道? 

    你有没有试过? 

    在否认它的结果之前,至少你得经历一下:有一种“幸福的练习,虽不能积极产生幸福,可能助你达到幸福,能为幸福留出一个位置。我们可以举出几条规则,学着梵莱梨的说法,是秘诀。 

    第一个秘诀:对于过去避免作过分深长的沉思。我不是说沉思是不好的。 

    一切重要的决定,几乎都得先经过沉思,凡有确切的目标的沉思是没有危险的。危险的是,对于受到的损失,遭逢的伤害,听到的流言,总而言之对于一切无可补救的事情,加以反复不已的咀嚼。英国有一句俗谚说:“永勿为了倒翻的牛乳而哭泣。”狄斯拉哀利劝人说:“永勿申辩,亦永勿怨叹。” 

    笛卡儿有言:“我惯于征服我的欲愿,尤甚于宇宙系统,我把一切未曾临到的事,当做对于我是不可能的。” 

    精神应时加冲刷,荡涤,革新。无遗忘即无幸福。我从未见过一个真正的行动者在行动时会觉得不幸。他怎么会呢?如游戏时的儿童一般,他想不到自己,而过分的想着自己便是不健全的。 

    “为何你要知道你是鱼皮做的抑羊皮做的? 

    为何你把这毫不相干的问题如此重视?你难道不能在你自身之外另有一个利害中心而必集注自己直到令人作呕的地步么?“ 


    由此产生了第二个秘诀:精神的欢乐在于行动之中。 

    “如我展读着朋友们的著作,听他们的谈话,我几乎要断言幸福在现代世界中是不可能的了。但当我和我的园丁谈话时,我立刻发觉上述思想之荒谬。“ 

    园丁照料着他的西红柿与茄子;他对于自己的行业与田园都是熟悉的;他知道会有美满的收获。他因之自傲。这便是一种幸福,这是大艺术家的幸福,是一切创造者的幸福。对于聪慧之士,行动往往是为逃避思想,但这逃避是合理的健全的。 

    “愿而不为的人酿成疫病。”我们亦可说:“思而不行的人酿成疫病。”理智而转向虚空方面去,有如一架抛了锚的发动机,所以是危险的。在行动中,宇宙的矛盾和人生的错综,不大会使人惶乱;我们可以轮流看到它们相反的面目,而综合却自然而然会产生。唯在静止中,世界表面的支离破灭方变成惹起悲哀的因子。 

    单是行动犹嫌不足还常和我们的社会一致行动,冲突而永存不解,则能磨难我们,使工作变得艰难,有时竟不可能。 

    第三个秘诀:为日常生活起见,你的环境应当择其努力方向与你相同,且对你的行动表示关心的环境,与其和你以为不了解你的家庭争斗,与其在这争斗中摧毁你的和别人的幸福,孰若去访求与你思想相同的朋友。若你是信教的,便和教徒们一起生活;若你是革命者,便和革命者一起生活。 

    这亦不妨害你去战胜无信仰的人,但至少你那时在精神上有同志可以依傍。成为幸福,并不如一般人所信的那样,需要被多数人士钦佩敬仰。 

    但你周围的人对你的钦敬是不可少的。 

    玛拉美受着几个信徒的异乎寻常的爱戴,较诸那般明知自己的光荣被他们心目中敬爱的人轻视的名人,幸福得多了。修院使无数的心魂感到平和安息,因为他们处于思想、目的完全相同的集团中。 

    第四个秘诀:不要想象那些遥远的无可预料的灾祸以自苦。几天以前,在蒂勒黎公园中,儿童啊,喷泉啊,阳光啊,造成一片无边的欢乐,我却遇到一个不幸的人。孤独的阴沉的,他在树下散步,想着财政上的军备上的祸变,为他,他和我说,在两年前已经等待了的。 

    “你疯了么?我和他说。那一个鬼仙会知道明年怎样?什么都艰难,太平时代在人类历史上是既少且短的。但将来的情形,一定和你悲哀的幻想完全不同。


    享受现在罢。 

    学那些在水池中放白帆船的儿童罢。 

    尽你的责任,其余便听上天去安排。“ 

    当每个人对于世间的事故能有所作为时,应当想到将来。 

    一个有作为的人不能为宿命论者。建筑师应当想到他经造的房屋的将来;工人应当想到他老年时的保障;议员应当想到他投票表决的预算案的结果。但一经选择,一经决定,便得使自己的精神安静。 

    若是预测的原素不近人情或超越人情时,预测无异疯狂。 

    “广博而无聊的哲学,浮泛的演辞的大而无当的综合,才会随便谈着几百年的事和一切进化问题,真正的哲学顾虑现在。” 

    最后一个秘诀是为那些已经觉得一种幸福方式的人的:当你幸福的时候,切勿丧失使你成为幸福的德性。多数男女在得意时忘记了他们借以成功的谨慎、中庸、慈爱等等的优点。他们因得意而忘形,而傲慢;过度的自信使他们抛弃稳实的工作;故不久他们即不配享受他们的幸运了。幸运变成厄运。于是他们惊相骇怪了。古人劝人在幸福中应为神明牺牲,实有至理,萨摩王巴里克拉德,把他的指环奉献神明①,但将巴里克拉德的指环掷向大海的方式不止一端。最简单的是谦虚。 

    这些秘诀并非我们发明的;自有哲人与深思之士以来,即有此种教训。顺从宇宙的偶然,节制自己的愿欲,身心的融洽一致,这是古人们所劝告的,无分制欲派或享乐派;这是玛克奥莱尔的道德,是蒙丹的道德,亦是现代一切明哲之士的道德。 


命运交响


      然则何者方为真正的问题?我希望在这次检讨之后,我们对于此问题能有较为明白的观察。何处我能找到一个与我同样残缺的人,能以共同的志愿,在宇宙间在变幻中造成一个托庇之所?何者才是难能而必需的德性,能使国家在残缺的制度之下生存?凭借了纪律,忘记了我的恐惧与遗憾,我的精力与时间可以奉献给何种事业? 

    我能造就的是何种幸福,用何种爱去造成这幸福? 

    在多少抑扬顿挫式的曲折之后,还须学着贝多芬的坚持固执的格调,如在一阕交响乐之终,反复不厌的奏着圆满的和音一般,还得把幸福的题旨重说一遍么?永续的平衡状态在人事中是不存在的。信仰、明智、艺术,能令人达到迅暂的平衡状态。随后,世界的运行,心灵的动乱,破坏了这均衡,而人类又当以同样的方法攀登绝顶,永远不已。在固定的一点的周围,循环往复,嬗变无已,人生云者,如是而已。 

    确信有此固定的中心点时即是幸福。最美的爱情,分析起来只是无数细微的冲突,与永远靠着忠诚的媾和。同样,若将幸福分析成基本原子时,亦可见它是由斗争与苦恼形成的,惟此斗争与苦恼永远被希望所挽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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